第5节(2/2)

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

一大片伏倒的灌木丛中,他艰难地扑腾,却越滑越深。

    周瞭不会游泳。

    我朝那已然伸展出死亡爪牙的水花走了几步,停下来。

    他几乎没时间呼救,只仓促地发出几个音节,是在叫我的名字。

    然后就沉下去了。

    我不知道那瞬间有多少念头闪过我的脑海,我明明最爱哥哥,却眼睁睁看着他的头顶消失在水面,那上面还沾着几朵柳絮。

    如果他死了呢?就再也不会让我滚了、再也不会用毫无温度的眼神看我、再也不会让我伤心。那个人主宰我已经太久了,好像在我还呆在子宫里的时候,就能感受到他,以及他的憎恶。

    有那么几秒,世界安静得好像聋了,但是温和的风声和鸟类的短促鸣叫却一波波绕过我的耳廓,在那难言的寂寥即将缚住我的时候,我终于听见了自己超前迈步,踩下一丛灌木的声音。

    我终究对他狠不下心,宁愿对自己狠心。

    周瞭已经失去意识,这倒方便了施救,我在水里轻松地抓住了他,把他往光亮的水面拖,但是一离开水的浮力,他对于我来说就太沉了,我只是在混乱的换气里执意将他往岸上推,什么都想不了,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的重量消失了,我才意识到他终于安全,松了一口气的同时,却发现自己的双臂怎么也没力气撑住岸边,而且湿地的岸际也没有足够坚硬的着力点,我拼命揪住一把灌木,浑身疲惫到极致,周瞭却还晕迷着。

    太阳很高,鹭鸟轻拍着翅膀从我头顶飞过,景致静谧而美好。

    九岁的我手里只有随时可能断裂的草茎,但那却是我人生中最饱涨柔软的时刻。

    我让我最爱的人活下来了,我那尚且稚嫩的恨意被水浸透,终究无法尖锐起来。

    也许这就是开端,我真正意义上,爱上哥哥的开端。

    医生走后,我从冰箱里挑出食材,开始熬粥。

    去壳虾仁一小碟、米、海苔、肉末和盐,以及慢慢沸腾的半锅水。

    似乎是约定俗成,生病的人都要喝粥,我不懂药理、下厨也手生,但幸好粥还是会煮的。

    当年爸妈因为我和周瞭离开太久,找过来后,吓了个半死。九岁的弟弟救了十四岁的哥哥,这件事好像还上了当年的晚报,周瞭一声不吭的,我以为这又伤害了他的自尊心,但后来才知道,他其实正是从那个时候,才终于肯看向我的。

    我明白他是用怎样复杂而无法自制的眼神看我的,他厌恶我是真的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绝对是个自私残忍的人,但是除此之外,那些偶尔出现,强烈到几乎会让我屏息的渴求目光,我知道那才是真正的他。

    我想得到真正的他,哪怕他是不纯粹的,复杂到会带给我灭顶之灾的。

    一直以来,他几乎是在鞭笞我,那是终极调教。我曾经以为这才是真正的归途,让迥异的兄弟殊途同归的归途。

    可是,可是我终究有些累了。

    粥从锅盖边缘溢出一圈泡泡,我伸手调了小火。

    窗外天光熹微,整座城市的温度在缓缓蒸腾,哥哥很快就会醒来了。

    我会告诉他,在我近乎疯狂的那几个日夜颠倒里,我一直在梦境里与他重逢,空气黏糊柔软的湿地,鹭鸟拍打翅膀的声音不绝于耳,我的哥哥却安安静静地睡着,我守护着他。

    不需要枷锁、不需要牢笼、不需要互相束缚。

    我会守护他。

    ——end——

章节目录